红海局势对世界能源的影响或将更加复杂

红海是世界能源产品运输要道，大约承载着全球12%的石油、9%的液化天然气（LNG）和5%的液化石油气（LPG）的运输。2023年10月7日，新一轮巴以冲突爆发，至今尚未平息。而11月也门胡塞武装（the Houthis）为支持巴勒斯坦，开始袭击途经红海以及亚丁湾的“与以色列有关的船只”。美英联军自2024年1月11日起多次打击胡塞武装，但并未终结后者的袭船活动，反而扩大了其袭击范围，与美英有关的船只也成为胡塞武装的攻击目标。红海局势已使世界能源产品运输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未来这种影响会否扩大、升级和持续？值得关注。

红海局势对全球能源业的影响暂时有限

尽管红海局势已引起全球关注，但它迄今只对世界能源行业产生了局部和有限的影响。

首先，世界原油贸易受到的冲击相对较小。原油是能源化工品的龙头，重要性突出。主要由于苏伊士运河条件的限制，只有苏伊士型（Suezmax，载重量一般在15万吨以下）以及更小的油轮才会途经苏伊士——红海航线，而超级油轮（VLCC，载重量在30万吨以上）本来就不经过该航线。正常情况下，世界只有大约10%的海运原油通过该航线。因此，现阶段的红海乱局对世界原油运输的影响较小。不过，它对成品油运输的冲击较大，原因是成品油轮的载重量更小，成品油运输对苏伊士——红海航线的依赖程度更高，正常情况下通过红海的成品油运输量约占全球海运量的15%。

其次，世界能源产品生产尚未受到明显影响。红海局势迫使部分能源产品运输船绕行好望角等航线，导致时间通常延长一两个星期，运费也明显增加。不过，至今它还没有造成油田、气田、炼油厂或其他能源生产设施停产，因此还没有对世界能源生产造成重要影响。这与两伊战争期间（1980—1988年）的袭船战迥然不同。当时伊朗和伊拉克对波斯湾内敌方油轮的袭击不仅严重妨碍了伊朗、伊拉克和科威特等波斯湾产油国的原油运输，还使其石油生产遭受严重影响。

因为红海局势冲击力相对有限，迄今世界能源市场情绪暂时基本稳定，能源产品价格还没有出现大涨。比如，2023年11月19日发生胡塞武装劫持商船“银河领袖（Galaxy Leader）”的事件，这标志着袭船活动的升级，但它并没有掀起世界能源市场的狂澜。在“银河领袖”事件发生前的一个交易日（即11月17日）布伦特原油收于每桶80.61美元，而2024年2月23日布伦特原油收盘价为每桶81.62美元，涨幅仅为1.25%。其他一些能源产品的价格也没有因红海局势大涨。比如，红海局势阻碍了卡塔尔等天然气出口大国向欧洲国家出口LNG，这本应对欧洲天然气价格起到一定推涨作用。然而，2023年11月至今欧洲天然气价格不仅没有上涨，反而大幅下跌。2023年11月17日荷兰TTF天然气期货价格为每兆瓦时45.06欧元，2024年2月23日为22.93欧元，跌幅接近50%。以上价格变化说明，最近几个月世界能源市场并没有因红海危机等中东地缘政治事件而陷入恐慌。

图1 2023年10月至2024年2月布伦特原油和TTF天然气价格

暂时遏制胡塞冲击波的因素

为什么最近几个月部分能源产品的价格不仅没涨反而大跌？一个重要原因是虽然红海局势令人担心，但迄今有一些因素限制了红海冲击波的影响。

首先，能源需求不旺对能源产品价格等形成压力。受厄尔尼诺现象影响，北半球刚刚过去的冬天异常温暖，天然气和取暖油消费量同比明显下降。而展望2024年全年，在经济低迷的背景下，世界能源消费增长预计将放缓，其中石油需求可能会仅同比增加100万桶/日。

其次，红海局势与巴以冲突密切相关，而迄今大国对巴以冲突的介入有限，致使冲突未明显升级。美国与伊朗关系是影响巴以冲突最重要的外部因素。美国是以色列的靠山，而伊朗支持哈马斯、胡塞武装等“抵抗之弧”成员。一旦美伊在巴以等问题上发生直接对抗，中东冲突的范围和烈度就将发生质的变化，并将通过石油制裁与反制裁等多种方式造成全球能源市场的严重混乱。然而，主要出于各自内政的考虑，美伊两国近期都无意加剧它们之间的矛盾。2024年是美国的总统大选年。民主党政府不愿意在大选之前加剧与伊朗的矛盾，推升国内油价涨幅和通货膨胀率，进而降低民主党赢得大选的概率。伊朗对美政策也受到一些现实因素的制约。比如，现阶段伊朗国内的安全压力不小。2024年1月3日，伊朗东南部城市克尔曼市发生连环爆炸案，造成数百人死伤。据称这一袭击是由“伊斯兰国”而非美国或以色列制造。打击“伊斯兰国”等极端恐怖组织成为现阶段伊朗突出的安全任务，这降低了伊朗与美国、以色列进行安全博弈的意愿。

最后，世界能源行业人士对红海局势改善的前景暂时比较乐观。胡塞武装发动袭船活动至今，能源行业人士的普遍共识是红海局势虽然影响广，但是不大可能会长期持续，因此无需过度担心。

未来红海局势的影响或将更加复杂

虽然红海局势迄今基本平稳，但是其未来走向及其对世界能源业的影响其实存在较大变数。

首先，2024年世界能源消费的旺盛程度可能会超过预期，能源供求关系或将趋紧。1月30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上调了其对2024年中国和其他一些经济体经济增长的预期，同时将今年全球经济增长预期上调0.2个百分点至3.1%。近期中国、美国等重要经济体的实际经济表现也好于人们之前的预期。如果中美和世界经济转强的势头延续下去，那么2024年全球石油、天然气等能源产品的消费量大概率将明显超过国际能源署（IEA）等机构早前提出的预测量。结果，全球能源供求关系会趋紧，市场缓冲能力将减弱，能源产品价格中的地缘政治溢价会再次凸显。

其次，美国总统大选后中东冲突可能加剧，并可能使红海局势出现新变化。根据目前情况看，共和党人特朗普在今年11月的美国总统大选中获胜的概率较大。在其上一届总统任期中，特朗普撕毁了伊核协议，并恢复了针对伊朗的能源、金融等方面的制裁措施。一旦特朗普再次当选为美国总统，美国与伊朗之间的关系大概率会在目前基础上明显恶化。如果拜登成功连任，预计他仍会基本保持相对温和的对伊政策。但是，由于暂时不用担心对伊强硬政策对国内通胀率的影响，新一届拜登政府在美国国内强硬派的压力下，其对伊政策短期内会在一定程度上转“鹰”，美伊冲突或将加剧。而美伊关系的变化会对红海乱局等中东地缘政治事件产生深刻影响。

最后，胡塞等力量对红海及其周边海域航运的干扰可能会长期化。胡塞武装多次表示只要以色列不停止对加沙地带的进攻，它就不停止对某些船只的袭击。不过，它并没有说只要以色列停止进攻加沙，它就停止袭船。通过影响红海局势，胡塞武装提升了它的反美、反以斗士的声誉，而其他一些政治力量也借此获得了地缘政治好处。尝到甜头后，它们有了把冲突长期进行下去的动力。比如，据报道胡塞武装正在通过加固俯瞰红海的山区地带的防御工事，并在水上和水下测试无人驾驶船只等方式，来增强其长期影响红海航运的能力。红海有可能会成为另一个叙利亚，众多利益相关者或将长期在此缠斗。而作为世界交通枢纽之一，红海的地理位置又比叙利亚更重要。

综上，尽管迄今红海局势对世界能源业的影响尚不显著，但在波谲云诡的中东地区，重大的风云变幻随时可能发生并对能源业造成较大冲击。中国政府和能源等企业需要对此做好充分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