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德能源对抗：50年的恩怨情仇

10月11日，外媒报道欧盟可能会修改对发电机组的国家援助计划，以打破法国和德国之间的僵持状态。

目前，欧盟正在进行电力市场改革，以期通过改革实现电力价格更长期的稳定，以避免类似2021-2022年因为化石能源变化带来的油价剧烈波动。

本次欧盟电改的核心是向部分发电机组（特别是可再生能源机组）提供有国家补贴的差价合约（CFD）。

CFD是电力生产商与政府之间的金融协议。根据CFD的条款，无论市场价格如何变化，政府都会向生产商的单位发电量支付固定价格。如果市场价格超过CFD的执行价格，生产商需向政府支付差额。如果市场价格低于执行价格，则政府将向生产商支付差额。

拥有 56 个核反应堆的法国正在游说将核能纳入 CFD，但这引起了德国的强烈关注和反对。德国认为这会让法国将补贴用于加强其工业能力。

欧盟轮值主席国西班牙起草的妥协方案修改了该提案，根据新方案，补贴将会集中在未来新建发电机组上。这意味着法国将会被限制给核能补贴。

 马克龙和舒尔茨

法德两国合计占到了欧盟GDP的45%和能源消费的40%。因此两个国家的态度、策略对于欧盟能源转型、电力市场改革都十分重要。

不过近两年的欧洲能源危机却暴露出两国在能源战略上的巨大差异。这或许会对欧洲碳中和进程产生重大影响。而这个巨大差异的来源，我们还要追溯到50年前的那场危及全球的石油危机。

1973年：法国向左，德国向右

石油危机之前，法国的电力供给大部分由石油提供。由于缺少煤炭等自然资源，法国必须寻找新的方式来实现能源安全。1974年，时任法国总理的梅斯默宣布了一项庞大核电计划，后被称为“梅斯默计划”。计划的最终目标是实现100%的核电。

虽然最后100%的目标一直没有实现，但是法国70%的核电电力一直以来都是其经济发展、安全稳定的基石，也实现了为欧洲其他国家出口电力。

相比于法国，德国的情况要更复杂一些。到1900年左右，德国是仅次于美国和英国的主要煤炭生产国。著名的鲁尔区就是以煤铁联营出名。

不过从1950年代开始，德国国内的工业、运输大面积开始使用石油、天然气、电力，煤炭的消费比重开始下降。1950年代末到60年代，一系列抗议示威活动让政府开始补贴支持煤炭，以防止该行业快速滑坡引发更大的社会问题。

1973年，当时的联邦德国自然也受到了危机的巨大影响。但德国一方面拥有煤炭资源可以实现一定的替代，另一方面由于消费能力、购买力更强，所以可以在石油市场上出价更高。

彼时的德国对于核电的态度也是积极的，但远没有法国那么极端。在20世纪70年代末，煤炭占德国初级能源供应的30%，而核能占电力供应的40%。这与地区地缘政治息息相关；在西北部，这些地区在历史上一直以煤炭为主，并且是社会民主党的堡垒；而在东南部，由基督教民主联盟（CDU）和巴伐利亚基督教社会联盟（CSU）主导的保守派省份，支持在他们的领土上发展核能。

危机之后的道路

在德国，能源转型（Energiewende）的故事始于20世纪80年代，基于公共知识分子（如罗伯特·荣克和卡尔·弗里德里希·冯·魏兹赛克）对环境危机的分析，绿党（Die Grünen）推动的反核活动，以及像Öko-Institut等能源专家的工作。

2000年，德国通过《可再生能源优先法》（EEG），这标志着德国的能源发展或者说能源转型进入新的阶段。以风电、光伏为代表的可再生能源在德国快速发展。

2011年，震动了整个世界福岛核事故爆发。在这件事情的刺激之下，德国最终决定2022年永久关闭所有的核电站。

而与德国相比，法国走出了另一条道路。根据“梅斯默计划”，2000年法国要建设超过170个核电站。不过实际上到1990年，不到50个反应堆就满足了法国75%以上的需求。以至于核能装机过多，机组不能满负荷发电。

2022年法国发电结构 

在法国，政治精英对核能的支持依然强大而稳定。无论是1986年的切尔诺贝利灾难，还是“左翼联盟”的回归，都没有影响到现状。另一方面，签署《京都协议》后，能源问题再次引起了人们的兴趣：自2006年以来，智库组织négawatt协会定期呼吁谨慎使用能源，并支持可再生能源发挥重要作用。

弗朗索瓦·奥朗德当选总统后，2013年围绕能源转型展开的全国辩论成为法国建构下一阶段能源叙事的重要时刻，并帮助确定了四种至碳中和的过渡路径。

这四条路径，从非常谨慎的核能退出到维持当前模式以拥有庞大核能容量，都准确反映了法国当前的政治趋势。

自那时以来，选举考虑已经阻碍了决策制定，核能发展问题在法国的能源战略中被长期搁置。这也导致法国长期缺乏新建核电项目。

然而，在2022年总统选举前，埃马纽埃尔·马克龙决定开始新建核反应堆。

危机下的分歧

2021~2022的能源危机让法德两个重要国家在能源上的不同，之间演化成为碳中和战略的分歧。

双方的焦点在于，核能是否算可再生能源，是否应该成为未来碳中和的重要力量。

显然对于法国来说，答案是肯定的，否则就要面临海量的沉没成本。而对德国来说，已经彻底抛弃核电，就更没有理由支持核电。

但实际上，在危机中法德两国都为自己曾经的选择付出了代价。德国不得不切割长期以来的稳定天然气供给；而法国则要对EDF全面国有化，同时保证反应堆的健康运行。

实际上，在国内政治方面，两国也都面临着极右翼政党蠢蠢欲动的情景。一旦出现高能源价格及减排政策的担忧，两国也不得不花费更多的精力来应对这些问题，而不是真正思考如何摆脱化石能源。

或许，找到某种平衡或者妥协是分歧背后的应有之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