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 | 魏然
出品 | 光伏Time
花着政府的10亿美元，实现自己的梦想，马斯克的“搞钱术”实在是高明。
布法罗是纽约州第二大城市（第一大城市自然就是纽约），由于英文名Buffalo有水牛的意思，这里又被亲切的称呼为水牛城。
不过现在对于“钢铁侠”、首富埃隆·马斯克来说，这个名字可爱的地方一点也不美好。
这个本该成为他雄心勃勃光伏梦想的“龙兴之地”，如今却是他在光伏制造业上“折戟沉沙”的代表。
明星项目陨落
2013 年，当时的纽约州州长安德鲁·科莫（Andrew Cuomo）宣布在南布法罗（South Buffalo）建设特斯拉工厂的计划。他将这一项目视为“清洁能源革命”的基石和纽约州西部新兴高科技工业部门崛起的开始。
安德鲁·科莫
“你几乎得掐自己一下，对吧？”安德鲁·科莫在2015年工厂的开工建设仪式上兴奋地说道，“这太美好了，像做梦一样，令人难以置信。”
按照马斯克的计划，这个工厂将会成为西半球最大的光伏组件工厂。而如今，这里却浪费了纽约州整整10亿美元，却生产不出几块光伏组件。
这个由纽约州出资建设的工厂绵延1/4英里长，占地面积120万平方英尺。马斯克曾表示，到2020年，布法罗工厂每周都可以生产足够覆盖1000个屋顶的光伏电池板。
工厂建设花费了纽约州75.以美元，此外，为了实现“西半球最大的光伏组件生产厂”这一目标，工厂里还有着价值2.4美元美元的光伏组件制造设备。
而这个价值10亿美元的工厂，纽约州只是以每年1美元的价格就租赁给了SolarCity（特斯拉的光伏子公司）。对了，纽约州还同意在头10年内免除该设施的财产税，预计可节省2.6亿美元。
1美元就撬动了纽约州政府十几亿美元的资金，马斯克的能力令人咋舌。
纽约州政府或者科莫当然不是慈善家。他们打的算盘是：工厂本身就能够带来超过1400名工人就业，而随后而来的上下游供应链企业将会雇佣几千名更多的工人。
“这就叫做颠覆性、决定性的角色。”科莫如此说道。
而现在，根据伍德麦肯锡能源分析师的说法，布法罗工厂产出的产品每周只够安装21个屋顶。工厂里确实有一些工人，但更多的是几百名特斯拉在其他业务上的数据分析师。
前州长科莫曾有过美好的展望：当布法罗工厂建成投产之后，光伏产业链上下游的企业都会在布法罗聚集，带动当地的经济发展和就业。
尽管在特斯拉的官网上，这个被叫做“特斯拉超级工厂2”的项目被描述为不仅生产光伏组件，而且在2019年增加了生产线，为超级充电站和储能产品的电气元件提供支持。
但现在的实际情况是，数据分析师们只是养活了一家叫做蒂姆·霍顿的咖啡店。纽约州耗资几亿美元购买的制造设备大多已经折价出售或报废了。
审计师们认为，这个在旧钢铁厂基础上建设起来的工厂，1美元补贴只带来了54美分的经济效益。纽约州的投资在财务上已经被减计了。
清算？追责？
“这真的是一个糟糕透顶的合作。”代表布法罗的民主党州参议员肖恩·瑞安（Sean Ryan）说，“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你不能给州长太多的权利，然后让他去和一个自负的亿万富翁通话。”
前州长科莫的发言人为布法罗的项目进行了辩护，“相比于以前的旧钢铁厂空地，现在在那里工作的工人要多的多。”
负责该项目的国家机构发言人杰森·康沃尔表示：“特斯拉为当地经济做出了巨大贡献，与该地区的整体经济振兴保持一致。”
多年来，纽约州已同意对其补贴条款进行12次修改，包括减少制造业创造的就业岗位数量以及改变最后期限以适应特斯拉的需求。
尽管制造业工作岗位没有公司和政界人士预测的那么多，但特斯拉在2月份报告称，它已在那里创造了1,700个职位，足以履行其对政府的义务并避免每年4100万美元的罚款。
但事实如何呢？根据媒体报道，工厂里的大部分工作都与特斯拉电动汽车相关。
其中大约500个工作岗位（占大约1700名员工的近三分之一）是入门级案头工作职位。工作人员标记汽车自动驾驶软件的图像（合并标志、转弯车道、行人等），帮助对自动驾驶算法的培训。其余的汽车相关工作涉及特斯拉汽车充电设备的组装。
特斯拉员工克里斯托弗·斯托特（Christoper Stout）表示：“我不认为承诺的太阳能制造会按计划或承诺进行。”他自 2019 年初以来一直在该工厂工作。
马斯克和特斯拉都没有回应置评，科莫也拒绝接受采访。
以《缓解通胀法案》为核心，美国正在开始全面刺激清洁能源产业。政府的补贴、贷款和直接资金支持是其中的核心。
为了挽留大型工业项目——尤其是清洁能源相关项目，美国的州长们几乎开始了“军备竞赛”。电动汽车、电池、半导体、光伏设备……都是州长们的心头好，他们纷纷拿出了大量的联邦补贴来挽留企业。
根据补贴追踪机构Good Jobs First的数据，去年，各州为8家公司提供了每家企业超过10亿美元的税收减免和其他援助。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一年发生过超过三笔此类交易。
在威斯康星州，富士康的一家工厂原本计划雇佣13,000名工人，以换取约30亿美元的国家补贴，但目前工厂大部分还是空置状态。弗吉尼亚州郊区提供税收减免，以赢得亚马逊“第二总部”的竞争，但项目遭遇同样的搁置问题。
根据媒体统计，自2006年以来，马斯克的电动汽车制造商特斯拉和太空运输公司SpaceX已获得价值超过40亿美元的税收减免和其他政府补贴。内华达州提供的财政激励措施，包括今年3.3亿美元的减税，以帮助特斯拉在里诺郊外建造和扩建汽车工厂综合体。
马斯克在纽约州获得了更大的成功。在科莫的支持下，纽约州政府直接出资为马斯克建设了工厂、采购了设备。这在某种程度上比持续数年的免税政策还要好。科莫将其称为“布法罗10亿”计划的核心。
帝国中心公共政策研究所（一个财政保守倾向的智库）的高级研究员E·J·麦克马洪表示：“在建造特斯拉光伏工厂的过程中，政府成为该项目的直接投资者是最糟糕的选择。……就纳税人的直接成本而言，这可能是美国经济发展历史上最大的浪费。”
特斯拉的发言人帕姆·伦特（Pamm Lent）表示，负责监督补贴的政府并不跟踪特斯拉工厂或该州支持的任何其他工厂的生产情况。
偏离正轨
用中国式的话语来表达，布法罗市属于“老工业基地”。随着产业外迁，水牛城的发展已经陷于停滞。纽约州政府一直希望能够“振兴老工业基地”，但都聊胜于无。
2012年，科莫表示他希望花费10亿美元的州纳税人资金来扭转布法罗的局面，地区领导人聘请智库布鲁金斯学会制定了一项投资战略。
2013年政策文件中提的核心就是避免向少数大公司提供过多的国家援助。纽约州政府公开表示，未来发展的目标是在有前景的经济领域孵化一些小型初创企业。
在这样的指导思想下，科莫的布法罗项目顾问、纽约州立大学纳米科学教授Alain Kaloyeros聘请了光伏初创公司Silevo和LED照明公司Soraa来支撑布法罗的经济转型。
纽约州表示，会投资1亿美元为Silevo建设工厂，而交换条件是Silevo要为当地带来超过1300个工作岗位。
在敲定这笔交易时，Kaloyeros教授获悉SolarCity正在考虑收购Silevo。而马斯克正是SolarCity的董事长和最大股东。他的堂兄弟林登·赖夫（Lyndon Rive）和彼得·赖夫（Peter Rive）经营着这家公司。
据知情人士透露，Kaloyeros试图确保让SolarCity在收购完成之后，将Silevo的生产基地继续保留在布法罗。
马斯克的表演性人格和大嘴巴无疑是众人皆知的。在马斯三兄弟的一篇博客之中，他们写道未来Silevo（或者说SolarCity）在布法罗的工厂产能将会达到1GW。而它们正在与纽约州讨论相关的方案，争取在2年内建成投产全世界最大的光伏工厂之一。
中国人对科莫这个前纽约州州长并不算十分陌生。在2020年新冠疫情初期，他因为怒怼特朗普、高呼“呼吸机在哪里”等言行被公众熟知，一度是“抗疫明星”（不过最终因为瞒报疫情、性骚扰等原因下台）。
不难看出，科莫也是个喜欢聚光灯的人物。据媒体报道，马斯克的“抢发言论”让科莫感到风头被抢，十分愤怒。
Kaloyeros表示，科莫设想的项目规模、交易额都要大得多……可能会有5~10GW产能，涉及5000个工作岗位。“我更倾向于羞辱马斯克，迫使他与州长一起尽快宣布更大的交易。”在一封写给前州长工作人员的电子邮件中，Kaloyeros说道。
2014年9月，纽约州宣布在该太阳能项目上投入7.5亿美元，是其最初承诺的七倍多。
我们无法准确地得知，科莫追加如此之多的投资，究竟是因为看好SolarCity、马斯克、光伏产业，还是单纯只是想与马斯克争夺头条的曝光度呢？
我们可以知道的是，由于这单个项目的投资规模过大，纽约州希望Soraa（前文提到的LED公司）在布法罗之外另寻厂址。不过很快，Soraa就决定彻底离开纽约州。
这也就意味着，太阳能项目是纽约州和科莫实现布法罗经济振兴的唯一希望和依靠了。
在2015年8月的施工仪式上，布法罗市长Byron Brown放了个“卫星”：名为Riverbend的新工厂很快将每天生产1万块太阳能电池板，并创造3000个就业岗位。
结果同年10月，SolarCity就说服州政府从就业协议中删除“高科技”一词，并将布法罗工厂“制造业务”所需的工作岗位数量从900个减少到500个。
对于已经投入了重金的纽约州政府来说，如果不希望投资变成沉没成本，只能就这样被SolarCity牵着走。
而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从一开始就已经偏离了正轨的项目，居然还能走出更加离谱的轨迹。
一地鸡毛
到2016年夏天，SolarCity的债务高达30亿美元，现金几乎耗尽。
不知道是为了挽救自己的兄弟们？还是因为自己对光伏有着执着和牵挂？总之，马斯克以特斯拉为主体收购了SolarCity。
这激起了部分特斯拉股东的强烈不满。因为SolarCity从没盈利过，仅2015年一年，它就亏损了7.1亿美元。
他们认为，马斯克强迫特斯拉董事会收购SolarCity，损害了股东利益，将这笔交易定性为一项让马斯克自己受益、对濒临破产的SolarCity进行救助的计划。
这些股东们在2017年发起诉讼，要求法院命令马斯克向特斯拉偿还在这笔交易上花费的资金，即26亿美元。
今年6月7日，马斯克经过长达数年的诉讼，最终获得了胜利。特拉华州最高法院裁定，马斯克在2016年并购SolarCity时，并没有迫使特斯拉公司高价收购这家公司。
在特斯拉收购SolarCity的前后，马斯克的各种迷惑发言和表态都曾让各方感到迷惑和愤怒。
在2016 年8月的SolarCity财报电话会议上，马斯克说，布法罗工厂生产的是一种全新的太阳能产品，不是安装在屋顶上，而就是屋顶。“我对我们在布法罗所做的事情感到非常兴奋。”
我们知道这就是BIPV的概念。但是在2016年的时候，这玩意完全不是主流，甚至说是骗局也不为过。更重要的是，这个关键信息无论是纽约州、SolarCity还是马斯克，都没有提前披露过。
诉讼文件显示，在收购SolarCity的前后，马斯克甚至考虑过要放弃在布法罗城的项目。财务咨询公司Evercore为特斯拉准备了一份尽职调查报告，其中部分探讨了向纽约州支付高达2.9亿美元的罚款，以换取将SolarCity从纽约州西部撤出的条件。
但是，除了处罚成本之外，报告还指出，由于特斯拉正试图扩大其在纽约州的电动汽车业务，因此违背协议将带来太多的政治成本。
总而言之，SolarCity或者说马斯克没有选择取消这个太阳能项目。
这些插曲都没有影响纽约州政府对该项目的信心。2017年4月，科莫又为该项目筹集了5亿美元，其中约一半投入特斯拉工厂，使纽约工厂的总投资达到9.59亿美元。
在工厂建成投产的最初几年里，特斯拉是与太阳能电池生产合作伙伴松下公司一起经营的。不过在2020年，松下与特斯拉结束的太阳能电池生产的合作关系。
双方寥寥几年的光伏生产合作并不愉快。马斯克放出了“光伏屋顶”说法之后，布法罗工厂也曾努力想要实现，但困难很大。
除了无法从设计走向大规模制造，松下主导设计的“光伏屋顶”的颜色也不为特斯拉高层所喜。
“我认为外观是一个很大的症结所在。”松下前员工伊森·里奇伯格（Ethan Richenberg）说，“他们（特斯拉）希望这些屋顶瓦片看起来统一是黑色的，就像你的房子有一个黑色的屋顶。而松下设计生产出的产品是一种有点蓝、有点绿的颜色。”
特斯拉不愿从松下购买太阳能组件，直接导致了该公司在2020年退出布法罗工厂。
2019年6月，在股东诉讼的证词中，马斯克承认，由于持续聚焦于Model 3的大规模量产问题，他在过去2年没有关注太阳能生产业务。“再过一段时间我们就可以专注于太阳能，会看到戏剧性的转变。”
现在时间过去了4年，给自动驾驶图像打标签的基础工作成为了布法罗工厂的最大部门。马斯克所谓的“戏剧性转变”大概就是太阳能制造几乎被彻底抛弃。
不过公允的说，布法罗工厂除了在2020年的新冠疫情初期一度彻底停产几个月。生产一直断断续续坚持到了2021年12月，才几乎彻底停止。
原因？因为特斯拉工厂生产的光伏产品需要从中国进口电池片。而美国政府实施了相关禁令。没有了供应商，工厂也只能停产了。
在特斯拉2022年2月提供给纽约州的报告中，明确提到，进口限制是导致生产暂停的原因。时至今日，美国也没有完全解除禁令。布法罗工厂的生产也就遥遥无期。
这大概就是工厂现在变成写字楼的一大原因吧。
到今天为止，特斯拉到底有多少光伏产能？多少产量？我们一概不知。
高调的马斯克甚至都没有在布法罗公开露面过。这大概也多少能说明其在马斯克心中的地位。
参议院财务委员会主席、民主党州参议员利兹·克鲁格表示，该州应该投资于基础设施和工人培训，而不是“花费数十亿纳税人的钱假装我们非常擅长成为天使投资人”。
州参议员瑞安上次访问布法罗工厂是在新冠疫情之前。他和另一名一起参观的公职人员后来表示，那里看起来不像个制造业工厂。
瑞安在最近的一次采访中表示：“我们仍然希望明天醒来，听到特斯拉真的在工厂里生产，这样我们就能拥有就业机会和产业链经济。我可不想在特斯拉的坟墓上跳舞。”
联邦曾对工厂建设时期可能存在的腐败问题进行调查，Kaloyeros被指控操纵投标程序，将建筑合同授予一家有政治关系的当地承包商。美国最高法院随后撤销了这些定罪。
这些调查或许掩盖了真正的问题：特斯拉会让这座工厂起死回生么？
参考资料：
https://www.investigativepost.org/2023/01/11/teslas-solar-factory-in-buffalo-fizzles/
https://reason.com/2023/07/07/tesla-solar-factory-not-living-up-to-new-yorks-1-billion-investment/
https://nypost.com/2023/07/07/elon-musks-1b-solar-panel-factory-in-ny-a-boondoggle-report/
https://www.wsj.com/articles/elon-musk-tesla-buffalo-new-york-solar-plant-1b634b9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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